入土人(备考版

大火原耽ptsd患者,虾和龟爬
本人浅度攻控,别草我家美1了💢

【冴凛】黄金岁月(十)

感觉……已经不会写文了,是非常非常无聊的日常(痛苦跪地


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导致心情不是很好,所以更文会比较慢,请各位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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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他……是不是有点太黏人了?


糸师冴垂眸打量着那个紧密靠在自己身侧、眉眼安详舒展的黑色脑袋,突然陷入了一阵前所未有的古怪思索。


平心而论,作为在孩童时期便适应了朝夕相处、同床共枕的年长一方,他当然知晓弟弟的睡眠向来颇为昏沉,有时候进入了完全放松的深度阶段,就连夏季频繁的打雷轰鸣都只会让对方偶尔挤出几声闷哼,然后下意识躬身往自己怀里缩了缩,依旧无法将其从记不清具体内容的模糊美梦中唤醒。


这本来是一个良好的迹象,意味着对方总能够拥有不错的休息质量,让疲惫不堪的身躯得以恢复体力,成功提高次日训练、比赛的精神状态。可自从两人的关系得到修复并且顺势往更深层的方向延伸后,一切似乎就变了。每当糸师冴艰难扒开弟弟圈在自己腰间的胳膊、揉着太阳穴准备起身洗漱时,对方便会像是觉察到什么危险信号般立刻睁开朦胧惺忪的绿眼睛,本能滚进那个残留着另一个人余温的空位。而等到他结束了瑜伽和日常的肌肉拉伸、坐回床沿照例用平板翻看有关足球的视频或突发新闻,仍未脱离生物钟的黑发青年又会再次呼吸匀称地蹭过来,枕着他的肩膀或膝盖继续打旽。


明明都快长到一米九了,却还是蜷缩得跟缺乏安全感的猫崽一样,这个姿势不难受吗?糸师冴面无表情地心想。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在不吵醒弟弟的前提下掀开被子,可当对方乐衷在阖眼前轻车熟路地将鼻梁搭在自己锁骨上,而且把双人床硬生生睡出单人床的拥挤效果时,这就变成了一件不可能办到的难事。


恋爱原来都这么麻烦吗?还是说这种模式不算正常的?早已习惯独立生活的日本至宝有些困惑与匪夷所思。和几乎立刻适应并享受着相处现状的弟弟不同,他尚未学会如何在定型的节奏里无缝衔接属于另外一个人的旋律,也无法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会因为被人贴得受不了,宁愿放弃富有弹性的舒服床褥,选择半倚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玻璃窗外纵横交错的街道以及承受着热浪侵袭的蔫黄草坪发呆出神。


“凛,我知道你已经差不多醒了。”


当肩膀被人压得逐渐发麻后,耐心濒临告罄的糸师冴停下了抚摩弟弟头发的动作,转而捏了捏对方脖颈处的皮肤,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平静命令道:“起来,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脖间冰凉的温度以及微弱却持续的刺痛感令糸师凛从喉咙里喘出了几声不甚清楚明晰的嘟囔,本能比意识先一步接管了身体。尽管这位年轻中锋还未将自己剥离昏沉和混沌,但他也不敢非常磨蹭,顶着迷迷糊糊的、即将摁下工作开启键的思绪挺直脊背时,就紧接着听见对方说:“我考虑了一下,感觉我们最近还是分开睡比较好。”


最后那句陈述的作用无异于磕人的坚硬雪粒直扑眼睛,黑发青年瞬间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条件反射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糸师冴不带感情地下移了视线,压低的眉梢犹如蓦然浓厚的夜幕,“假如非要讲清原因,那就是你整个人都快长在我身上了。”


“可是,我们以前的相处分明比现在还要亲近啊?”


当对幸福的憧憬过分急切时,任何性质的差错乃至有违意愿的偏移都会在人们心灵深处升起一股后悔与沮丧,而糸师凛自然也包括在内。他不断地在试图挣扎:“如果哥哥的确讨厌这些的话,我也可以改变……”


“别忘了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不是我逼你承诺你会听话的。”哪怕弟弟尝试做出了退让,但铁石心肠的粉发青年不为所动,依旧冷酷地拒绝道,“我认为谈话应该做到能够听懂彼此——只是让我们都自由一点罢了,你又不会像不浇水的植物那样死掉。”


糸师凛哑口无言。这位年轻人总能够对兄长的一举一动分外敏感,他明白一旦对方坚持要做什么,自己的继续反驳除了令他心生烦躁、不愉之外,就只会让当前情况陷入更糟糕透顶的局面。


当然,粉发青年也不打算给予弟弟反驳的机会,只是在从沙发起身时顶着那股半掺着懊恼与些许委屈的视线,把对方被自己揉乱的刘海拨理整齐。他知晓凛单纯是在爱他,可那又怎么样?比起没有穷尽的妥协和束手束脚,他都宁愿去排无比危险的人墙,然后直面敌队一记时速150公里的任意球了。


早餐是全麦麦片,一些新鲜的猕猴桃、牛油果,两片烤吐司以及从不缺席的盐昆布茶。心态良好的日本至宝倒是对这顿搭配品尝得津津有味,但坐在对面的糸师凛就显然没有多少食欲了。他将头渐渐埋下,如同咬嚼石蜡般把碳水化合物机械性地往嘴里塞。


“就是波尔图了吗?倘若只是外租半个赛季,西汉姆联应该还是想让你拿到它们的大英户口本。”在抿了口昆布茶后,糸师冴若有所思地看着波纹摇晃的杯底,“虽然含金量比不上本土球员,但俱乐部那边大概会觉得聊胜于无,毕竟青训名额倘若没有达到要求,它们就必须削减英超报名人数了……说起来,英国青训生的标准是哪些来着?”


“在15岁到21岁的这段期间中,必须有36个月替英足总的下属俱乐部效力。”年轻人还没成熟到有足够的本领来遮掩自己脸上的失落和郁郁寡欢,他硬邦邦地说道,“我根本不在乎那个户口本,不符合实力的身价或转会费又有什么用处呢?”


“很简单,因为俱乐部特别在乎。它会希望把你卖出一个好价钱,至于你未来会不会被买方球迷骂作水货,它就不太在乎了。”


这些东西无非是足坛交易里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所以糸师冴解释得也轻描淡写。而在端着空盘走进厨房之前,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扭头补充道:“既然已经敲定下来了,那你就找个时间去联系达巴迪——对了,记得让那家伙近期别再发消息给我,我把他拉进黑名单了。你可以向我寻求建议,但我不打算干涉你的私人事务。”


但是你真的不明白吗?我不介意你干涉我的任何事情……糸师凛更加垂头丧气了。他不懂对方为何执意要将两团缠绕在一起的毛线分得清清楚楚,倘若他能够再稍微巧言善辩一点,也许便会尝试细腻地表达出攀附于自身感情上的那片阴翳,然后说“你得从我的记忆中离开,否则我压根就不稀罕所谓的自由。”


怀抱着这样纯粹到近乎天真的想法,黑发青年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号码。




在某些门外汉眼中,足球转会市场状似复杂高深、竞争激烈,可事实通常并非如此,毕竟它的本质构成往往是两个再基础不过的环节——俱乐部和俱乐部层面的转会谈判,以及买方和球员之间的合同谈判。而与冰冷残酷的篮球领域有所不同,执行于欧洲各大联赛的交易制度起码在明面上体现得较为人性化,一般会更注重球员本人的权利、感情,因此后者的意愿是保证整个转会过程顺利与否的关键因素,一旦对方点头答应,那么之后的一系列操作就会立刻好办许多。


于是当糸师凛做出最终决定之后,工作效率颇高的波尔图很快便将拟定的初步合同传送了过来,果不其然,这家葡萄牙俱乐部提出的理想转会形式依旧是租借加选择买断。但西汉姆联方面的态度却相对保守、谨慎,它既想要确保对方一定会给予这名天赋出众的亚裔中锋充分的上场机会,又不打算彻底放弃他的青训名额,因此明确表示了非常希望在协议中设置回购条款——不过没必要多加忧虑,今年的夏窗才刚刚开启,双方起码还要在这个细节问题上磋商一段时间。


“凛,冰箱差不多快空了,你去带点食物回来。你还没考驾照,我会送你到上次那家连锁超市。”


午后,正在通过软件学习基础葡萄牙语的黑发青年闻声抬头,恰巧瞥见哥哥踩着拖鞋绕到自己面前,掌心间挂下了一串俱乐部赞助商赠送的奥迪汽车钥匙:“我没有什么忌口,你进去看着买就行了,遇到问题就给我打电话,实在听不懂也有翻译器。天气太热了,我不想再戴着口罩出门。”


不同于习惯了按部就班、协调腼腆的日本,西班牙这个国家对于足球的痴迷近乎达到了无比高涨的狂热程度,就连国王等王室成员和行程忙碌的首相都会偶尔莅临决赛现场,因此球星们盼望在这儿隐姓埋名、默默无闻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哦,我知道了。”糸师凛也回想到了对方上周在地下室入口给球迷签名的情景。他本来就对哥哥有求必应,尽管此刻的情绪依旧不佳,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


只是——


“哥哥,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蓝牙联络吗?”年轻人抿嘴,声音里缠绕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如果中途遇到问题的话,感觉这样效率更高,也会方便许多。”


“……随便你吧。”考虑到对方刚才还把那些新认识的词汇读得跟抽去了骨头的动物标本一样干瘪,这个理由确实颇具说服力。糸师冴沉默片刻,并没有在这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上额外纠结,“别忘了把防晒霜涂上,我想在两点半之前回来。”


和常年多雨的伦敦截然不同,马德里的空气是滚烫、干燥、带电的。当不忍太阳暴晒的游客快步跑向房檐空出的一角阴影时,没准会在踩上台阶的那一刻,蓦然闻到某股花坛里的细草被烤焦以及世界上每滴仅存液体都在急剧沸腾的炽烈味道。


不知是否为错觉,糸师凛发现在街边活跃的人影比他刚抵达西班牙首都时似乎稀少了一批。不过他毕竟也没真正逛过这座富有底蕴的历史名城,便很快将这个毫无用处的念头扔到了脑后。


由于此前已经逛过几遍的缘故,糸师凛对这家超市的布局并不算陌生。从生活用品区拐进食品区,蓝牙耳机恪尽职守地压缩着彼此之间的距离,令属于另一个人的轻缓呼吸声顺理成章地将双耳挤占。模样冷淡的黑发青年望向琳琅满目的货架和冷藏柜,试图努力扮演一个缄默寡言的角色,可惜耗费在挑捡食品上的时间似乎漫长得超出了最初预设,他又还是忍不住有一搭没一搭地从空荡的脑海里搜刮着话题,只为了能够跟对方多说说话:“哥哥,我们准备囤多久的份量啊?”


“离回日本暂且还有一段时间,你应该也拿不下,过几天再来一趟好了。”


“鸡胸肉、盒装牛排、金枪鱼、土豆、西红柿再加上其他蔬菜面食——这样子可以吗?”


“啧,不用凡事都跟我报备。”


“我明白了……对了,我记得你以前也会吃鲷鱼吧?”


“……最好别买整条,有店员切好的生鱼肉片吗?茶泡饭没什么营养,偶尔尝一次就差不多了。”


“好的。说起来哥哥独自待在车上应该也挺无聊,我会尽量速度快点,正好今天超市里的人也不是很多。”


“嗯。现在才两点钟左右,本地人估计都还在吃午饭。”


听着耳边断断续续传来的低沉声音,糸师冴格外微妙地未雨绸缪……才分开十几分钟就这样了,等休赛期结束之后又该怎么办?每天都要拨上半小时电话?可尽管内心隐约浮现了不耐的迹象,他却还是调低通话音量,难得配合了整个采购过程——按照平常严格履行的习惯,眼下的时间本该划分给休息。他有些困倦了。


于是在回家把冰箱重新填满后,这名日本至宝掩手打了个哈欠:“我先去眯一会儿了,如果有其他情况你再来喊我。”


而不知过了多久,当糸师冴单独躺在床上、翻了个身从午休中途意外苏醒时,映入视网膜的便是一个高出床沿的蓬松发旋。


“你坐在那里干什么?”那双松绿石颜色的眼睛残留着几分模糊的迷茫,他的发尾在小憩时被压得凌乱毛燥,嗓音也透露出沙哑。


“啊,没什么……哥哥,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背后传来的窸窣动静令糸师凛愣怔了几秒,随即像是触电般迅速摁熄手机屏幕站起身。卧室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不会轻易泄露星点光亮,而在这片宛若湖底般幽暗深邃的氛围中,他盯着对方垂落于侧脸旁的一撮半长发,忽然鬼使神差地涌起了一种想要把它拨到耳后的欲望。


但碍于对方今早抛下的言论,年轻人不敢莽撞地跨过那根边陲警戒线,便只是诚实地说道:“对不起,因为哥哥不喜欢我靠得太近,所以……”


“这就是你非要坐在地板上的理由?你是笨蛋吗?”在开口打断对方之后,糸师冴首次感觉自己的神经有些胀痛。但良好的补觉令他的心情还算明朗,因而视线在那张局促不安的面庞游移了半晌,最终轻轻吐出一口气,“算了,你上来吧。”


其实这句话的本意只是想让对方至少别曲腿得那么辛苦,但目光闪烁着欣喜之意的黑发青年显然误解了什么。他轻手轻脚地翻上床榻,像是对待雷池般矫健而小心地寻觅到一处合适的位置,却又偏偏在躺下时不知道自己的双手该往哪儿放。


“别动——”


就在糸师凛对这个棘手问题悬而未决时,一道冷冰冰的命令顿时钻进耳廓。于是他顷刻僵住身子,不敢大幅动弹,放任对方专注打量了自己片刻。可事态并没有如同想象那般朝糟糕的一端逐渐倾斜,擅长掷下残酷话语的年长者也只是轻颤睫毛,随后捧住弟弟的脸,毫无征兆地把嘴唇贴了上去。


或者也可以换种说法,这就是一个浅淡、短促、甚至能够称作有些礼貌的吻。


糸师凛震惊地收缩瞳孔,他根本没办法料到性格淡漠、腻烦肢体接触的哥哥会主动亲吻自己。几乎有那么一刻,糸师凛不仅听见了血液在耳朵里流动的轰鸣声,更觉得他眼前是蒙上了数层极致幻影,可一切感官都是如此真实,而蕴藏其中的缱绻意味更是令他有些受宠若惊,就连指尖都在这份陡然诞生的喜悦里不禁抖动泛麻。


但糸师冴只是浅尝辄止地舔过对方湿润的嘴唇,在意乱情迷的年轻人本能挨近上半身、想要将亲吻加深之前,他便慢吞吞地收回舌头,伸手把对方缩进自己胸口的脑袋往反方向推开:“既然转会事宜已经告一段落了,你也浅眠一下吧。”


于是耳根通红的糸师凛彻底不动弹了。胸膛内回荡的嗡鸣是走向痊愈的一个征候,尽管他既无法产生困倦,也压根没有在精力最旺盛的下午抱着一圈被子闭眼熟睡的痼习,但在这片温情中渐渐发昏紊乱的头脑已经不足以帮他理清目前的现状了。不过所幸生活里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必须保持敏感,偶尔的迟钝或许也会是一种品质。如果人们能够拥抱所眷恋的一切,那么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呢?


“……哥哥,那我今天晚上还能继续跟你一块儿睡吗?”兴许是这份惹人依赖的宽容给予了糸师凛些许勇气,趁着兄长还没有再次酝酿出睡意,他收紧手臂,与对方鼻尖相碰,又开始曲折地、弯弯绕绕地试探底线。


“安静一点,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没有兴致去逐一猜测对方那堆复杂而激烈的思绪活动,粉发青年阖上了眼皮:“起码先让你的心脏别跳得这么响,好吵。”




达巴迪订购的座位是飞机头等舱,而日期则定在了六月下旬。


等到两人风尘仆仆地走下廊桥、重新开启手机后,糸师冴猝不及防得知除了录制世界杯预选赛的广告之外,脑子进水的足协还在行程表中间自作主张地给他安排了一场新闻发布会。事情发生得毫无预警,正在经历首次翻车的经纪人也只能自认倒霉地捏紧鼻子,他找准时机隔开了满脸不悦、阵营又跟自己截然冲突的黑发青年,对着更年长的一方连哄带劝,苦口婆心地分析了十几分钟利弊,终于在最后关头勉强说服对方挪动他尊贵的脚步。


当天赶到现场的记者几乎塞满了整间宽敞的大厅,人人都探头看向门口,盼望着能在今天收获一些足以转化为现金的猛料。毕竟这名天才球星难得回国一趟,平日里的作风和私生活更是干净低调得不像圈内人士,他们费尽心思也深挖不出可以吸引流量的八卦,却又实在舍不得吐掉这块值钱的、惹人眼谗的肥肉,便只能借助本次罕见的机会来碰碰运气。


然后,对方就迟到了——


没有出席正式场合必备的西装革履,年仅二十的粉发青年简单套着一身纯黑的休闲T恤衫,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指戳了戳话筒,确认麦克风已经开启后才不疾不徐地拉开椅子坐下。


“我刚被临时通知有个莫名其妙的发布会要在这儿召开,然后路上也堵车了。”这位日本至宝一边不带多少歉意地说道,一边散漫环顾了整间大厅,紧接着微抬起那张秀丽恬静的面庞,颔首示意站在身侧的主持人,“你们可以开始了,我不想浪费时间。”


……虽然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性格也太倨傲了点吧!有几个经验尚浅的记者不免面面相觑了起来,出于顾忌着枪打出头鸟,他们也不敢妄自行动,可就在这时,一个坐于前排的人却抢先举起手。


只见拥有一张胖脸的男人挂着职业性笑容,嘴角挤出的弧度略显殷勤与讨好:“糸师冴选手,首先我们真诚恭喜你从位列西甲第五的皇家社会回归到了雷·阿尔,并且成功升进了一线队伍。请问在接下来的赛季里,你是否有信心在豪门俱乐部中站稳脚跟呢?”


“啧,又是你们这家阴魂不散的公司。”记性颇为优秀的日本至宝循声望去,目光正好落在对方胸前的报社标志上。他本身就不乐衷于应付采访和节目,对曾经给自己挖过坑的媒体更是没有好脾气,“你大概可以在明年得到我的答案。或许时间有些延迟,但事实总会比任何吹嘘都更具说服力,不是吗——意思就是我没兴趣,下一个。”


话音刚落,大厅里隐约有人倒抽了一口气,气氛骤然跌入谷底。直到内心同样惴惴不安的主持人忍不住出声催促时,才陆续有记者捂住了鹌鹑般容易破碎的小颗心脏,犹豫地举起了手。不过好在粉发青年的态度略有缓和,于是在经过几轮旁敲侧击后,最受欢迎的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了上半年他所缺席的那届世青杯比赛。


“……你未来会接受国家队的征召吗?据我所知,不少人都盼望着能够瞧见你与其他球员的磨合与化学反应。”


对方顿了顿,还特意像是处置珍贵物品般慎重地平放下一句感慨:“当然,我们对你未能在世青杯之前伤愈复出而深感遗憾。”


“还好,其实也不必很遗憾。”仅剩的操守令糸师冴歪头斜瞄了一眼系在腕上的手表,而非在工作之余光明正大地摁亮手机屏幕查看下班时间,“先不提俱乐部是否愿意在联赛中途放人,单看那几场U20比赛的狼狈程度,我就不太想要回来。”


那位样貌青涩的记者似乎没有备足功课,又或者没有料到对方竟然能够如此不计后果地直言不讳,卡壳了几秒才重新拾起自己的声音:“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在足球方面,日本跟欧洲的确还有一定落差……不过既然糸师冴选手也在关注小将们的表现,那你认为我们应该对这个四强成绩感到满意吗?”


“关于这一点,你们可以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反正我在得知这个结果时根本没有可惜、生气或者其他什么意外情绪。”


闻言,年轻中场仿佛终于提起了零星兴致,他单手托着脸,手指轻点桌面:“谁都知道球场上会出现任何情况,我觉得我们和这届意大利队并没有悬殊至极的水平差距,但后者踢得更有组织以及纪律性,清楚如何充分发挥已有的优势……即便没有最后那个运气成分居多的折射球,我个人也不太倾向日本队能够如愿闯进决赛。”


下一秒,全场响起了笔头摩擦纸张的清晰沙沙声。然后没过多久,又有人站起身,这次是一名打扮成熟的女性记者:“你好,根据糸师冴选手你刚才那段总结,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置疑绘心教练的执教能力吗?”


“这是你说的,不是我。”


果然,又要开始了。粉发青年眼底滑过一丝索然无味,按照以往接受采访的经验,颠来倒去又终归会是过度理解以及歪曲本意那一套。不过在看完日意那场半决赛之后,他对绘心甚八的用人布阵的确比较疑惑和无感,便敷衍地轻哼道:“假如你非要将全部责任归咎于那个成天吃泡面的长条眼镜仔,那么我也没办法。”


哦,所以就是有部分责任!伴随着咔嚓咔嚓的相机快门声,不少媒体人将录音笔偷偷举高了几厘米,熟练地在内心疯狂构思明天晨报的吸睛标题——《雷·阿尔的天才中场疑似对绘心怀有不满,头牌与U20主教练之间是否存在偏见与矛盾》怎么样?


“好的,感谢你解答了我的迷惑,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精通察言观色的女人轻易捕捉到了对方逐渐不耐的情绪,为了防止主持人中途将话题岔开,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语速:“请问你如何看待网友将你与入选世青杯最佳阵容的恩佐·巴雷拉选手进行对比呢?他虽然同为中场球员,却是亚军乌拉圭队的最佳射手。”


嘶,好大胆又好有风险的连问!现场的每个旁观者顿时精神抖擞,犹如瞬息万变的风向标般纷纷仰起头,将目光兴奋地转至前方。碍于上司维护、迎合本国最大球星的硬性规矩,天知道他们已经多久没有找回自己曾经犀利的金舌头了。


但处于绝对焦点中心的年轻中场只是挑起眉毛,表情诧异地说:“谁?我不认识。”


当这句状似目中无人的傲慢回答被投进空气时,原先还在交头接耳的人群再次不约而同地噤声了几秒。而下一刻,只是实话实说的日本至宝便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发布厅门前的经纪人正拼命挥手,模样狰狞得仿佛瞧见一盆脏水从屡次途经的窗户泼下,亦或者一辆跑车疾驰在马德里十字街口,随后一个急拐弯与自家恪守交通规则的西雅特失控相撞。


上帝,就算你真不清楚那个家伙是谁,也没有从脑海里搜索出相关信息,但你就不能用词委婉一点吗!顾忌到若隐若现的、从四面八方轮流投来的窥探与打量,骤然徒增了几份公关重担的西班牙人只能无声磨牙,精心修剪的络腮胡都快要气急败坏地飞出下巴。


可惜,领悟到对方意图的粉发青年只是微微下撇嘴角,佯装是在观察摆于眼前的可乐和矿泉水。他任性惯了,就连对那个冒犯提问的不喜和反感都懒得掩饰分毫,直到遭受冷遇的记者逐渐面露尴尬后才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挑选了一个相当低质的问题,我不会做出很高的评价。我并不是那种无聊到会将从未同场竞技的球员拉在一起争论不休的人,而且我也并非俱乐部下属的球探,对青年组的打闹没有多少兴趣,总共只挑着观看了几场日本队的比赛,就这样。”


新闻发布会持续了将近十九分钟,最终在主持人尽职尽责地组织下宣告结束了。与此同时,眉眼锋利的黑发青年把遮挡阳光的帽檐拉了上去,露出掌心下已经切屏的平板。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记者们的借题发挥,他便独自待在车上,用流量观看发布会的现场直播。


当所有人离开座位、而画面也变得漆黑后,糸师凛仍然在对不久前滑过眼底的实时弹幕耿耿于怀。毫无疑问,那位日本至宝孤傲直率的处事做法注定使他在球迷群体里的风评走向两极分化。在瞟过飞速滚动的文字时,糸师凛偶尔会给那些褒奖个性或蕴含着欣赏强者意味的评论逐一点赞,也会在“我们大和民族本该是低调、谦逊、严谨、和善的,但是糸师冴非要当异类!活该遭人讨厌!”等众多的荒谬言论下敲出“傻逼,你是昨天刚从古代切腹自尽转生到二十一世纪吗?”,随后反手将其拉黑举报了。


没有眼光的杂鱼,别把那堆自以为是的想法看得太重要,糸师凛心想。假设连哥哥那样敬业优秀的球员都会招惹来无端非议,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不能审判的了。


突然,车窗的玻璃被人轻敲了两下——是哥哥!糸师凛马上往一侧移动出了空位,却又在发现对方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身影时垮下脸:“你怎么还不走?”


“别来问我,我原本还得忙着给这次倒霉到极点的发布会擦屁股呢!”吉洛兰·达巴迪走向驾驶座,几乎是从牙缝里崩出一个个英文单词,“你应该去问你哥,为什么他不愿意自己开车回酒店!”


“你不是信奉能者多劳吗?我不像你一样热爱加班。”糸师冴从容不迫地在弟弟身侧坐下,空调制造的徐徐凉风令他舒服眯起了眼。


世人常言,当你觉得某个人太过哆嗦时,最好装出欣然同意的样子,这样就可以比较容易摆脱他——但这位日本至宝偏偏不屑于假装。他对经纪人的絮叨以及唉声叹气充耳不闻,驾轻就熟地插着兜,几句话便把对方一路上的埋怨给尽数堵了回去:“谁管他们计划怎么乱写,我可没有义务去成全别人对我的指挥以及期望。倘若我必须倾听每一个仇视我的批评和诋毁,那我连喝水的时间都不会有了。”


糸师凛对此深以为然,可他目前还有更在意的事情。


“哥哥,其实我知道那个恩佐·巴雷拉。”年轻中锋顿了顿,手指紧扣着对方,“我们当初和乌拉圭被分在同一个小组,而他们是以第二名出线的……我不理解记者为什么会把他跟你相提并论,毕竟那家伙的水平也就这样。”


尽管糸师凛没有否认自己的私心成分,但这的确是实话。如果能够认真分析完两者的各项数据,某些见多识广的教练也许会评价乌拉圭人“天赋卓越,会一脚出色的射门。但他还非常年轻,我们不应该立刻要求他面面俱到”,而对与之比较的世界十一杰则是“我们可以大胆且放心地把球传给他,他很聪明,总能知道怎么处理一切”——这就是两人之间所存在的差距。


“无所谓,我没空在乎什么恩佐,以及那些整天拱火的媒体。”粉发青年没有抬眸,口吻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反正世界上的白痴和蠢货不可能一下子蒸发消失,有的人甚至到今天都还没结束‘莫德里奇和德布劳内究竟谁才是现役世一中’这个弱智辩题。可事实上,这两个中场在各自队伍里承担的任务都不一样,更不是同一种类型的球员。”


他从衣袋里掏出耳机,却在快要戴上时瞥见了弟弟迟徊不决、欲言又止的表情。于是糸师冴短暂思索几秒,伸手将其中一只耳机递给了对方,紧接着探身拍了拍面前的椅背,理所当然地对经纪人提出新要求:“对了,既然还要在东京待一阵子,帮我随便联系一家俱乐部,我最近想踢比赛找一下状态。”


“什么鬼比赛?没门!”兼职司机的达巴迪顿时眼皮急跳,一个激灵直接踩死了刹车。他刚才还正转动着方向盘,好让车平稳驶出停车场,“你们两个截止目前的休息时间统统低于国际足联建议的二十八天,如果我再不负责任地应下,待会儿那堆乱七八糟的人权部门就要警告到我头上了。”


“没有那么严重。我又不是国脚,即便不算上养伤和康复训练的时间,我一个赛季也比其他球员少踢了十五场左右的比赛,怎么可能称得上过劳……终归只是国内联赛而已,强度很一般,没有经过团队磨合也应该足够即插即用了。”糸师冴有条不紊地反驳道,不过后半段话却是朝着黑发青年说的,“我们之前都是一起在训练,还没有在比赛中正式搭档过吧。你说不会浪费我的传球,那就证明给我看。”


等等,什么?


突如其来的开展令糸师凛微微瞪大眼睛,可还没等他来得及点头应下,便听见达巴迪阴阳怪气地将话茬接过:“小心哦,你哥哥的标准可是很苛刻的,当年在B队的时候还会同前锋队友在球场上吵架,直到被教练按回板凳才勉强冷静下来。”


“……那是因为他经常把球踢飞,然后又非要装模作样,死都不肯承认失误,让我恶心了整整半场比赛。我第一次见识到双逆足射不了门、只会跑位的废物前锋。”达巴迪的揶揄唤醒了尘封已久的糟糕记忆,向来面不改色的日本至宝嘲讽般地下撇嘴角,浓秀的眉头顷刻拧起,“后来由于没有人再信任他,上场二十分钟往往只能触到一两次球,俱乐部就赶在冬窗关闭前把他卖掉了。“


“……我不会这样的。”


对于一名擅长助攻的中场球员来说,很难再有比队友无法把握机会更加恼火的情况了。糸师凛一言不发了半晌,随后谨慎地往里侧挪动几厘米。对周遭变化似有所感的粉发青年定睛片刻,却也没有说什么,放任对方将下巴慢慢搭在自己的肩膀。


“算了,你们开心就好。”通过汽车内的后视镜,留意到两人互动的西班牙人使劲挤出了一个微笑,尽管它看起来更像是某种聊胜于无的自我安慰,“我会去安排一场热身赛,顺便商量门票的分成。当然,前提是你们不许在这几天给我闯祸了……”


男人剩下的嘀咕糸师凛全当作没听见,因为耳机里已经开始播放水溅岩石般幽邃泠泠的纯音乐了。黑发青年模仿着哥哥撑脸看向窗外风景,他对东京的熟稔程度并没有比马德里好上多少,甚至在走出机场后,这座高楼林立的城市带给他的印象似乎也仅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和洋溢满街的嘈杂声,并没有什么难以忘怀的特殊之处。


或许是不想再自讨没趣,达巴迪在无人回应后也不再讲话。而在这片偶有声响的氛围中,年轻的中锋长久凝望着眼前旗帜般燃烧的炎热白日,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美好却短暂的夏天原来已经快要消逝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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